勒杜鹃
我在深圳才注意到三角梅。大约此前我在别处也见过,只是没有很深的印象。
三角梅又叫勒杜鹃,枝干上长有小刺,长势如藤蔓,不修理它,能将枝丫伸到四面八方。花开三瓣,每瓣的形态与叶子很像,因而,也有叫“叶子花”的。花开得极繁,一个小细枝上,就能长出七八朵,我见过玫、赤、白、黄、粉、橙六色,还有在一枝上长了白、玫两色的,这种多是盆景店里才见到。常常是这些花多得将叶子都藏住了,远远瞧去,一簇簇红的、白的、黄的,还以为长了一树彩色的叶子呢。总之,都是好看的。尤其是从墙头或阳台坠出,如瀑布,即使不想再见它了,那满身的玫红或是大红,还是能将人眼勾去。凡事有度才好,可在三角梅身上,我却觉得花开无度,长疯了,长肆意了,才够好看。
我见过的三角梅,以玫红色居多,都是一个色的,也不尽相同。有的叶子和花,都长得很小巧,眼见才是个“小孩”罢了,比针粗些的枝上,竟也挂了不少花,一副少年老成相。而另一些粗枝大叶,分明就似长了几个春秋,却仍绿绿的,上头一朵花也没有。
在静物的三角梅
我曾在路边捡过一枝被人折下的三角梅,其上挂了八九朵玫色的花。将其带回家中,不消几日,水分晾干,成了一枝干花。使我吃惊的是,这三角梅干花,触感虽似纸片,颜色也不似先前那般红得灼人,却多了些“归隐”的味道。像被洗涤过一番,花瓣仍带有淡淡的玫色,令人清爽,比之前那耀眼的玫让人更加喜欢。
因了对三家梅的喜爱,我便想自己种一株。周璇得知我的想法,从她父亲种的三角梅上割了一节小枝干,仔细用土包好,送给了我。我既感动又担心,这非根非种子的三家梅真能活么?怕辜负了周璇的心意。周璇很坚定地告诉我:能活的。在我将那枝干小心翼翼插进土壤时,一份等待希望的焦灼几乎是同时间在心里种下了。每日,我都要去瞧瞧是否有变化。前期毫无进展,但深圳的三角梅是不可小瞧的。
在炎炎夏日的滋养中,我的这株三角梅开始了它的新生命。叶子越长越多,阳光源源不断地供其成长,它开出了第一朵属于自己的“叶子花”,也是玫红色的。在阳光下,在雨中,在阴天,在雾里,虽开得不繁,却比任何一株三角梅,令我动容。以至于,我再也不大注意其他的三角梅,我的重心都在阳台那株只开一二朵花的三角梅上了。
尽管如此,我仍不得不感叹深圳的三角梅实在是太多了,花坛、公园、街道、小径、农场……随便瞧一处,都能见到。就算这会看不见,多走几步,也能找着。这些三角梅似乎永远也开不完,永远也不会凋落,一年到头,红得红,白的白,颜色始终如一,从三角梅身上,无法分辨四季,无处判断年纪,它们青春张扬,却又随性自由。
绵延数公里远的数十万株三角梅红得像一团团烈火
我告别了养了一年的三角梅,回故乡去。再来时,深圳的三角梅依然令人眼花缭乱。而它们旺盛的生命动能,使我生发错觉:大抵,三角梅在其他处,也能长得如深圳的这般。这种错觉一度伴随我。我到厦门时,满街的三角梅,使我想起了深圳。而福州的三角梅简直跟深圳的别无二致。哪怕是高速口,也有三角梅红红火火的身影。即便是到了平潭或石狮,三角梅也无处不在。使我疑惑的是,我去福州要比深圳早,那时福州的三角梅竟未引起我的注意。而后所见的三角梅,我只以深圳的为主,没来由的常将各处的三角梅进行对比,“嗯,这里的没有深圳的好看!”“竟与深圳的三角梅一样多呢!”我已在心里认定三角梅的故乡是深圳了。
我想念深圳的三角梅,在故乡时满怀希望网购了一株,只等它一天天越长越疯,开得姹紫嫣红才好。我甚至想象过它肆意开花的画面,在母亲的小花园里占据一定地位,攀上墙头,将瀑布似的花从平顶挂出去,经过的路人没有不抬眼看它的……
可我实在是想太多了。
母亲种下三角梅后,一度不解我买了一株什么,只有长得歪歪扭扭的小指头粗细的枝干,连叶子都不长,更别提开花了。几个月后,好不容易长出的小叶子,却经不起风吹雨打,枯一半,落一半。想起我在深圳种的三角梅,以及在深圳大街小巷里随处可见的三角梅,多得让人以为它到了哪里都是好养的,竟不知,生命的旺盛同环境、气候的关系是紧密相连的。故乡四季分明,夏天的短暂实在不足以提供适合三角梅生长的条件。
起初母亲不大信那株不开花不长叶的植物是三角梅,待其叶子终于有了能让人瞧清楚的形态后,母亲信了,那确实是她也曾见过的繁花似锦的三角梅。母亲身上,由此多了一份希冀,那是同我似的,期待见到美与生命的希冀。
粉红色的三角梅
时至今日,家中的三角梅就如绝大多数人一样,普普通通,既没有开出好看的花,也还没死去。一天天,仍生长,长势看起来是停滞的,但偶有惊喜,譬如从光溜溜的枝干上,长出几片叶子,证明一番它还活着!实际上,日复一日,惊喜远远少于“仍是如此”。它将自己扎根于土里,偶尔也与大风大雨,冬天秋天做一番斗争,这些都是迫不得已的,除此之外,再无多余的举动。
这下我明白了,我的故乡终归不是三角梅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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