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一定要用某一样事物来比喻中国人,那一定是这一片无处不在,被叫做“茶”的叶子。
茶在中国是一种神奇的存在。它不仅仅是一杯饮品,一种习惯,一群人的生活方式,一方心灵的依托。
在中国,茶是丰富的。有人把茶当做不可或缺的日常,有人把茶当做十分重要的兴趣爱好,有人把茶作为精神寄予和生活哲学。
而在日本,茶似乎有点清冷,有点苦凉,大多是宗教中精神上的超然和独行。
那么中国茶和日本茶到底有什么关系,又有什么不同呢?
日本茶源于中国,衍生出日本茶道的精神——“侘寂”
毫无疑问,全世界的茶起源于中国。中国是最早发现茶,制作茶,利用茶的国家和民族。
日本茶道最初,也是源于中国。日本僧人把在杭州径山寺学习的禅茶带回日本,并且非常严谨的保留下来,并逐渐形成了日本茶道。
参加过日本茶道体验的人或许会有很强烈的感受,日本茶道,总体给人的感觉是两个字:“冷”和“寂”。
日本的茶道沿袭宋代寺庙里僧人的茶道形式,仪式繁多。茶用的抹茶粉是冷色调的,入口的茶也是凉的,滋味也非鲜甜可口。整个茶道的过程是无声,清冷,寂静的。
日本茶,是修行茶。整个茶道的过程,乃至茶空间的布置,都是为了辅助精神上的修行。
日本禅的宗旨是讲求“诸法无常,诸法无我,涅槃自在”。所以在这个基础上的日本饮茶之道,就不是让人享受的,而是破坏一切享受的可能,从而降低人们对于物质的欲望,达到精神的专注与回归。
所以传统日本的茶室,面积通常都十分狭窄逼仄,装饰也尽可能的朴素,自然,极简。
泥土的地,松木的板,竹编的墙,原木的梁柱。这些最自然简约的陈设,避免人们生起物质欲望,从而才能在饮茶中达到清静忘我的境界。
日本的园林建筑,虽说一开始也学自中国,但却形成了自己的体系和审美。日本的园林,和它的茶道如出一辙。
枯木山水,沙粒,朽木,苔藓······在日本园林里,虽然一切很美,但又给人一种清冷,孤寂之感。因为这里的一切,本质上都是残缺的,枯萎的,脆弱的。
这一切也如同日本的茶道精神,提醒人们生命的苦短,脆弱和幻灭。
这就是日本著名的美学观:侘寂。寂在古语中也可写作“锖”,意思是“旧化,生锈”。字的原义固然是来自于中文。
侘寂逐渐成为了日本美学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它一般指的是朴素又安静的事物。这些事物,通常是不完美的,残缺的,斑驳的,粗糙的,节制的,枯萎的,幽暗的······总之,侘寂的事物,一定与“完美”相斥。
日本的侘寂美学,就是集中让人感觉到不快的东西,例如,斑驳的墙,破损的杯,枯朽的木,怪异的石。这些东西,以简约枯寂的方式形成一种极简的美学,从而让人不被干扰,心如止水。
这就是为什么日本茶人喜欢粗陶,喜欢志野烧,喜欢斑驳老旧的铁壶,喜欢颜色黯淡的茶器。因为这种寂灭的场景,让人能更加安住,不执着于外部世界的五彩斑斓。
中国茶,万物与共,向阳而生。
中国的茶,则更加生活,多变,自然,圆融。
为什么茶叶最早出现在中国?为什么中国人如此喜欢这一片叶子?为什么茶给中国人的生活带来潜移默化的重大影响?
茶,生根于中国,发展于中国,这与中国人的精神和集体人格息息相关。
远古时代勤劳智慧的中国人,发现了这片叶子,居然有许多功效。它解毒,解渴,解乏。中国人,一向是热爱生活,热爱生命,既然这片叶子对生命有益,人们理所当然爱它。
一开始,茶就是一种药物,是一种熬汤果腹的食物,一种解渴保健的饮品。并没有太多的精神和文化属性。然而日复一复,人们逐渐体会到茶中蕴藏的美好生机。
茶的精神蕴意开始建立。茶在中国,开始形成一种融合的生活美学。
于家常百姓,茶是像柴米油盐一样的日常所需;于文人雅士,茶是如琴棋书画般的雅朋清友;于修行之人,茶是通达宇宙内心的清明甘露。
茶,可以贯穿各个阶层,适应各种场景和情境。它圆融,中庸,自然,与我们中国文化的如此贴切。所以世世代代的中国人,倾注智慧和精力,衍生出如此灿烂的中国茶文化。
中国茶,少有人称它为中国茶道。因为对中国人而言,饮茶是一件轻松自在的事,并非“道”那般厚重,深沉,赋予任务感。
中国茶,很难用一个名字去概括,因为它可以如此日常活泼,也可以如此讲究优雅,还可以一尘不染,直入禅境。
正如同我们的点茶被日本学去以后,日本保留下最初的仪式。然而在中国,茶的形式却一直顺应时代在变化中。
在中国,从来不把茶标准化。俗或雅,超凡与入尘,在这里并存。
我们的茶可以很接地气,三五好友,杯盏之间,热热闹闹。
我们的茶可以精致到极限。讲究最好的水,最精细的茶叶,追求最适宜的茶器,温度,冲泡方法,只为一点点的惊喜和提升。
它也可以很生活,是寻常人家,乃至正式场合,待人接物最方便的法门。
茶在中国,是活泼自由的。如同中国其他的文艺美学和处世哲学一样,是不断的生命力,是人生的热闹,活泼,美好。
中国的茶,当然有更高的精神属性。
但比起日本人崇尚的“寂”,中国人更喜欢“静”。对于中国人来说,静是一种生命的从容,是内心的满足与安乐。而这种状态,是内外融合相生,并不需要刻意抹杀掉外部环境来达到。
最好的境界,是心中修篱种菊。
所以中国人,尤其是历朝历代有文化,有思想的中国文人,他们大多热爱生活,热爱生命中一切美好的事物。
就像中国山水画,布局一定要讲究留有“气口”、“水口”,为一幅山水留出一线生机。
中国园林,曲径通幽处,险峻崎岖处,一定会有“出口”和“生路”。
中国插花,不是形态蜿蜒的堆积,而是讲求如花在野,一盆花中见自然生机。
中国茶是气息温暖,色彩斑斓的。热爱生活的中国人,借由茶,发展出许多有意思的事情。比如点茶,斗茶,围炉煮茶,茶丹青,禅茶,功夫茶,以及各种各种不同地域不同文化的饮茶方式。
日本茶注重的是仪式感。中国茶注重更多的则是内心的自在,以及与世界万事万物的圆融合一。
所以我们的饮茶之境,自然古雅,不乏生机。
我们的饮茶之器,精致多变,雅俗共赏。
我们的饮茶之味,随四时变迁,伴寒热交替。
我们的饮茶之法,也迈着时代的步伐而来,每个时代都有不同的风格和偏好,所有人都能找到自己最喜欢的那一种。
中国茶里的很多元素,实际上都是中国人潜意识里面的生命哲学。我们热爱生活,眷念生命,喜欢美和自然的事物。
曾经的战争和文化断层让茶文化沉寂多年。但是近代中国茶文化又开始拾起各处的碎片拼接,修复,逐渐兴盛。
短短二十年间,发展快速。因为从古至今,茶就是中国人心底的一种生活美学,一种自然生根的交流方式。拾起来,言简意赅,毫不费力。
所以在某种意义上,不懂茶,就不懂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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