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的风,被人冠以一个“妖”字,足见其神秘与诡谲。
二十多年前,我一踏上这座赣江之畔的城市,就被它的风所折服。学校在南昌北部郊区,四野空旷,无遮无挡,给风的横行提供了巨大空间。不论春秋冬夏,风都是空气中的主角,带着一种居高临下横扫一切的气势。白天,风吹动衣裙,撩动长发,倒是别有一番韵致。到了夜间,风吹动着不太结实的窗户,呼呼之声不绝于耳,在寂静中更显威力。
当年,宿舍里有一个喜欢讲故事的同学,每晚熄灯之后,必定要讲一个鬼故事。呼啸的风,配合着他绘声绘色的讲述,平添几分恐怖。这样的“卧谈会”,至今记忆犹新。
在我的家乡,因为有了山脉的阻挡,风要温柔许多。一阵风吹来,无论是穿过树梢还是飘过村庄,都是轻轻的,柔柔的,好像生怕惊动了田野静谧的梦,仿佛在告诉人们:“轻轻地我来了,轻轻地我又走了”。即使是碰到极端天气,狂风大作,风起云涌,刮在人的身上脸上,也没有那种摧枯拉朽的凌厉之感。
南昌的风不是这样的。它是一个勤勉的汉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鲜有几天休息,自愿放弃“公休假”,有风的日子几乎是我家乡的好几倍。它又像严肃的中年人,面带风霜,不苟言笑,脾气火爆,常常一言不合就发火。
夏天,清风徐来,输送凉爽,大家对风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到了多雨的春季和寒冷的冬天,风就显得不那么友善和可爱了,那嗖嗖的冷风直往衣服里钻,让人心生寒意,颇觉烦恼。
偏偏,南昌的风,到了春冬两季尤为活跃。天气预报一说降温,必定要先经历一夜大风。走在路上,如果不小心碰上一个风口,一定够你喝上一壶,行走困难,呼吸急促。风像遥控器,让季节在它手中自由切换。风又像一颗消息树,总是精准地传来季节的信号,让你不由自主地找出秋裤,穿上棉袄。
后来我发现,家乡的风是充分酝酿的,有如发了请柬的客人,有备而来;南昌的风则是随机分发的,更像是不速之客,突然造访。它可能无处不在,也可能藏在某处,高兴或者不高兴时,都跑出来胡乱吹上一阵。
本地人说,南昌风大,由来已久,这是拜独特的地理位置所赐。南昌地处鄱阳湖平原,北部无高大山脉,东面为宽阔的鄱阳湖,冬天盛行东北风,在无遮无挡的情况下,风高昂着头,一路“横冲直撞”。
还有一个更为形象的比喻,将南昌比作一个“大口袋”。风沿着长江、鄱阳湖这个“袋口”进来,全盘装进口袋里,顺带了鄱阳湖的一大波水汽,风速快,湿度大,冬天里,那叫一个刺骨啊!
“木落雁南渡,北风江上寒”,孟浩然的这首诗虽不是写给南昌的,可南昌的风与之类似,让人印象深刻。
当然,南昌的风,也不全是严酷的,偶尔也会温柔一回。比如,炎热的夏天,在赣江边走一走,一阵江风袭来,让人心旷神怡。比如,坐在街边的大排档,点上一盘龙虾、螺丝,来一个瓦罐汤,配上不疾不徐的微风,这座城市的烟火气就显得格外亲切了。
我还在想,如果没有风,王勃当年登临滕王阁,能否领略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景致?
一座城市的发展,总是与历史风云相依共生。早在6000多年前,南昌已有人口安居。3000多年前,南昌的青云谱至艾溪湖一线就形成了居民密集带。2200余年的建城史,让这里充满了传说史话,布满了古迹遗存。或许正是由于它深厚的历史文化积淀,才有了后来广为人知的“八一起义”,中国革命的星星之火自此被点燃。
风展红旗如画。遥想当年,南昌的风,一定吹得城头的红旗猎猎作响,染红了天空。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在这座城市,我见证了她二十多年来的发展变迁。虽然她的存在感并不强,也有许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并不妨碍我对她的期待——期待她变得更加美好、更为宜居。因为,历经风云变幻,这个城市始终不屈不挠,在中华文明的延续中从未缺席。
我们风尘仆仆地赶到一个地方,不仅是为了讨一份生活,还要用心去感受此地的风雨,领略此地的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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