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智霖和老搭档许秋怡近日拍了一支信用卡广告,画面老土,表情死板,用的是二人当年的成名曲《现代爱情故事》的曲,填上极接地气的广告歌词。光看这则广告MV,尴尬病会犯。谁料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推出数日内点击量便上百万。
都是因为情怀。二十五年后再合作,这对曾是恋人的中年男女的僵硬可以被多情的观众理解为旧爱相逢使然,老土的画面是怀旧,世俗又拜金的歌词则是人到中年不得不低头。
借此,翻出十首经典粤语对唱老歌。这是一张私人歌单,本欲寻求平衡,却不想违心选择现在已很难再入耳的歌曲。
因此选择的作品,都是愿意一再温习而不会厌弃的。
《人在旅途洒泪时》 关正杰/雷安娜(1980)
第一次听这首歌,不是1980年电视剧《人在江湖》的粤语插曲版本,而是《麦兜当当伴我心》里郑中基和翁媛的国语对唱版本。
黎小田的曲隽永,两个版本配的都是最传统的粤语歌编曲,幸而舒缓而伤感的曲式是淡淡离别的最佳注解。
卢国沾的粤语歌词是早年情歌的热烈,男远行女踯躅,“前路渺茫请君三思/问你可曾心生悔意”。
“麦兜版”的则全然是现代审美。面对离别依然不舍,但是“逐光芒/未遇见/我以奔跑忘不安/荒野之上/孤军奋战/以梦为马/以汗为泉/回头望/路已黯/人在旅途洒泪时”,是青年人策马奔驰的劲头。
然而配上郑中基痞痞的香港普通话腔调和影片中社区舞台上唱K场景,却成了中年人逢场作戏里的一点真心闪耀。两厢反差,竟比原版本的一往情深更打动人心。
1983年黄日华和翁美玲版的《射雕英雄传》在香港得到99%的惊人收视率,只有一部《上海滩》能与之抗衡。
罗文和甄妮,八十年代红极的男女歌手,拨开急骤雄壮的弦乐和风沙般的和声,二人的声音闪着光,毫不拖泥带水,是盛世气质。
罗文和甄妮都是放到如今不太能够再流行的歌手。一位好像长衫郁郁的中年人,满腹心事和牢骚,声音偏阴,却不柔,不得志又执拗;一位是有西班牙血统的明艳女星,性格泼辣,天地不怕,歌声展示的却是性格里纯真的一面,有老派人的一丝不苟。
尤其喜爱对唱部分:
(男)逐草四方沙漠苍茫 (女)冷风吹天苍苍
(男)那惧雪霜扑面 (女)藤树相连
(男)射雕引弓塞外奔驰 (女)猛风沙野茫茫
(男)笑傲此生无厌倦 (女)藤树两缠绵
豪放词,白描塞外风情,只一点情足矣。男女声均力拔山兮,一扫大多数对唱情歌的缠绵悱恻,无论何时听到都能立时入景,精神一振。
提到《铁血丹心》,必定会想到另一首同年出产的《射雕英雄传之华山论剑》主题曲《世间始终你好》。依然是急骤的弦乐,“呼哈呼哈”的提神醒脑,这两位岭南歌手再次以典型的南方嗓音演绎存在于想象中的北地风光,却好像林子祥的《成吉思汗》一样毫不违和。
简单的词曲,撑起来的是这一代香港歌手的精气神。黄霑的词好像游戏之作,撇开武功江湖,世上只有你最好,这样话糙理不糙的好词。
《相逢何必曾相识》 蒋志光/韦绮珊(1990)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白居易的名句无人不知,蒋志光谱曲、填词、编曲一人包办,写了这首《相逢何必曾相识》。
作为流行歌曲,它已成为经典。落魄不信爱的人时时处处都有,虚无地不计前尘往事,偶遇一个人的经历总归是迷人的。蒋志光的曲写得流畅,自己的声音又正气悦耳,和歌曲本身颓唐的气息形成鲜明反差。
但是它真的仅仅是抓住了江州司马的这一句金句而已,铺陈出一片灰色迷雾,教人只能一时沉浸其中,很难在时过境迁的时候有同样的感触。
《片片枫叶情》 张智霖/许秋怡(1991)
张智霖和许秋怡的另一首代表作,唱的是“爱似秋枫叶/凝聚了美丽却苦短”,融合粤语小调的幽雅清淡,能够反复玩味。
许秋怡退出歌坛得突然,多传因为张智霖恋上袁咏仪,二人组合的情难续,合作也就难继。
但是说实话,许秋怡和张智霖作为偶像组合出道,总有分道扬镳的一天,毕竟许秋怡“得意少女”的形象随年龄增长总会改变,她过分甜腻柔弱的声线也易被湮没。
但是再听这首《片片枫叶情》,二胡的前奏,古典中国风的配器,哀叹爱情的转瞬即逝,倒和她的清纯的小嗓正想配。
至于张智霖的唱则更加缺乏辨识度,难怪他早早淡去歌手身份,还是做演员更适合。
《相思风雨中》 张学友/汤宝如(1992)
有华人的地方,大约就有听过,会唱这首歌的人。
它是华语对唱情歌的经典,易唱,大气,词是婉约派,诉离恨,惹相思,虽无新意妙境,却符合百姓对文言文的认知程度和审美,因此经久不衰。
如今听起来,此时的张学友唱得倒不是非常“张学友”。《相思风雨中》的张学友是“收”的状态,没有刻意突出他的共鸣声音,符合了歌曲的古典意境。他的声音在这首男女声对称的歌曲中没有压倒汤宝如纤细婉转的声音,幸好!
《神话·情话》 周华健/齐豫(1995)
《神话·情话》成为经典,不仅因为它是古天乐版《神雕侠侣》的主题曲。
即便当日的古天乐帅绝人寰,也未必能让人在听到这首歌时第一时间想到他和李若彤的杨过与小龙女。
因为好的音乐,是能够自成一体的。
周华健作曲的这首歌深具他壮年时期的沛然之气,音域高而不坠,在高处绵延又极开阔。
作词者是林夕。他提了一个大问题,问人爱是什么,是玩笑,还是害怕寂寥,又凭何价是何故在何世能对这世界雪中送火。
这个问题当年的林夕回答不了,但是他没有取巧,给出一个自己也不信的浪漫答案,而是通过二人的一唱一和将问题无限扩大,让爱既是前世姻缘又是来世企盼,模糊了时间。最后落脚在“怕独自活着没意义”,给了玄妙的东西一个最现实的注脚,却偏偏是这句大实话最为动人。
《十分十二寸》live 林子祥/陈奕迅(2001)
艺高人胆大,说的就是林子祥。因此在众情歌中插一首男/男对唱,给炎夏注入激情。
菲律宾人的长相,日本人的小胡子,黑人的嗓音厚度和节奏感,超人的体力,林子祥是个奇怪的结合体。
出道数十年,又半隐退多年,如果对他的印象模糊,只看这段长达十分钟的《十分十二寸》2001年演唱会现场视频便定会燃起热情。
林子祥一直提携陈奕迅,这张拉阔的结尾他和陈奕迅并肩上台,陈奕迅人来疯到滚地又跃起,大吐舌头手舞足蹈;54岁的林子祥和16年前那场众星云集的《十分十二寸》现场状态相差无几,依然用真嗓在各key之间自由切换,依然又跑又跳声稳气不喘地唱完全曲,二人合力让十来分钟的长曲没有片刻气闷。
而16年前,林子祥在1985年年度十大金歌劲曲颁奖典礼现场与众星合唱这首史无前例的大串烧,《Monica》唱“劈”张国荣,“我心激荡处”的高音唱躲谭咏麟。彼时38岁的林子祥正值巅峰,飞奔全场又气定神闲的表演足以写进现场表演的教科书。
这不是肤浅的炫技,而是大侠风范,一副热肠感染全场,一时生活里的鸡零狗碎全都忘掉了。
《芳华绝代》 张国荣/梅艳芳(2002)
出自2002年梅艳芳和11位顶级歌手的合唱专辑《With》,其中收录和张国荣的《芳华绝代》、黄耀明的《约会》、王菲的《花生骚》、林忆莲的《两个女人》……几乎首首都是经典。
尤爱《芳华绝代》,电子的冷感透彻,两把人声梅艳芳硬而张国荣较平日慵懒。舞台上同样是阿梅华服盛妆,张国荣一身黑色西装,形成奇妙的景观。
做到极致,不辨雌雄,这二位身体力行地告诉人这是怎样一幅景象。
初听及初看现场,觉得《芳华绝代》香艳,为之倾倒,却没有被打动。
年纪长了以后,能看到他们的孤独和骄傲。倾国倾城不是掌握世界的资本和手段,却是不合于世又孤芳自赏的结果。
这场演唱会阿梅已经化疗,瘦小的身躯依然顶着几十斤的戏服登场。整场演唱会如天鹅之歌,自知事不能久,因此竭尽全力,不顾世俗眼光,前卫而盛大,给世人留下绵长的想念。
《相爱很难》 张学友/梅艳芳(2002)
依然是收录在《With》里的一首歌,陈辉阳的曲,林夕的词。
首先是传统的魅力。梅艳芳用了温和的口气,张学友也没有太夸张的“学友唱腔”,平淡舒服势均力敌,加上陈辉阳的好曲配钢琴,是旧时光的亲切。
林夕却没有顺势进入惯性的轨道,而是作了一首有关情字万难的词。一首歌,竟把感情里种种景况都写到,也都无情地封了人的前路。
爱思辨的林夕把这首歌写给阿梅算得贴切,毕竟阿梅和他一样也是困在“情”字里没个了局的人。一句话,阿梅懂,所以愿意收起锋芒,低低地唱这首歌。
《胭脂扣》张国荣/梅艳芳(1988)
选这首歌其实不太妥当,因为《胭脂扣》张、梅二人各自唱过,却没有合唱版。
但是歌实在好听,一出声就要泪下。
古典爱情故事,爱《红楼梦》的李碧华心尖上开出的一朵花,不能用现代的理智去理解。
二胡如鬼声,始终伴随温柔清俊少爷和刚烈美艳的妓女间的爱情。
人说如花拿性命豪赌,赌输了。说十二少尽管爱她,但是更眷恋人世,吞鸦片时候不看她而是抱紧她,乃心意不坚心有愧疚之故。
但是反过来说,如花的“不放心”,十二少的犹豫,大概才是爱情里最迷人的部分。太放心的爱情虽也是爱情,却短于热烈。
所以五十年间,游魂如花都不算赌输。真正输掉的是看见老年十二少的一刻。重遇是重遇了,但是已经诉不出无尽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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