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林一个耳朵旁

塞罕坝人一生的履历,就是“塞—罕—坝”三个字。

历史上,塞罕坝曾是一片绿洲,是皇家猎苑。后来,开垦伐木,逐渐变成了一望无际的荒漠,黄沙荡荡,看不到尽头。

55年,两代人,甚至三代人的坚守——

塞罕坝,从一棵树到百万亩林海,从荒漠变绿洲。

他们——塞罕坝人,用激情和生命,浇筑了京城绿色屏障……

——题记

前世:皇家的后花园

新华网北京8月4日电(郭香玉)塞罕坝,蒙语,意为“美丽的高岭”,曾是皇家的后花园。

辽金时期,塞罕坝是绿洲一片,号称“千里松林”。森林茂密,鸟兽繁多。水草肥美,花香怡人,呈一片祥和之气。

公元1681年,清朝康熙大帝在平定了“三藩之乱”之后,巡幸塞外,看中了这块“南拱京师,北控漠北,山川险峻,里程适中”的漠南蒙古游牧地,并在此设立“木兰围场”,作为哨鹿狩猎之地。箭镞所指,威仪四海。

原始森林气候凉爽,清幽雅静、情致醉人,是闲游、静修之所。于是,自然也成了清帝避暑的风水宝地。据历史记载,自康熙二十年到嘉庆二十五年的139年间,康熙、乾隆、嘉庆三位皇帝共举行木兰秋狝105次。后来,在乌兰布通之战胜利结束后,康熙曾登临亮兵台,检阅得胜凯旋的清军将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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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罕坝建场前的荒原

因吏治腐败和财政颓废,内忧外患的清政府在同治二年(1863年)开围放垦,森林植被被破坏,后来又遭日本侵略者的掠夺采伐和连年山火,当年”山川秀美、林壑幽深”的胜境不复存在。

塞罕坝地处内蒙古高原浑善达克沙地南缘,而浑善达克沙地与北京的直线距离只有180公里。浑善达克沙地的海拔高度1400米左右,北京的海拔43.71米,紧邻的浑善达克、巴丹吉林等沙地沙漠继续南侵,像两头饿狮,直犯京城。

“如果这个离北京最近的沙源堵不住,那就是站在屋顶上向院里扬沙。”作家李春雷曾这样描述过。

国家气象资料表明:上世纪50年代,北京年平均沙尘天数56.2天。塞罕坝此时已是”飞鸟无栖树,黄沙遮天日”的荒凉景象。草木不见,黄沙弥漫,风起沙涌,肆虐地扑向一百多公里外的北京城。

建国初期,塞罕坝一带已经彻底荒漠化。这片昔日有“千里松林”之称的美丽高岭,已荡然无存,着实成了看不到尽头的一片荒原。

寓言:从一棵树看见了一片森林

从一棵树看见一片森林,这不是寓言,而是塞罕坝人书写的传奇。

在塞罕坝,我有幸看见了这棵树。它不是一棵普通的树,而是承载着无限希冀的树,由于它的出现,昔日的荒漠塞罕坝,已演变成了今日的百万亩林海。它究竟承载着怎样的传奇呢?

这是一棵落叶松,已被无数路过的人用石块给围了起来,垒了近一米高,还用红丝带缠了起来,不是为了好看,而是为了纪念这棵功勋树。让我们回顾一下这棵树的历史。

塞罕坝最低气温零下43.3℃;年平均气温零下1.3℃;年均零下20℃以下的低温天气达4个多月;年均无霜期52天;年均积雪期达7个月。恶劣的自然条件和艰苦的生活条件,几乎使人难以生存。

1961年,10月的塞罕坝,寒风吼叫,大雪漫舞。想想“风沙紧逼北京城”的严峻形势,时任林业部国营林场管理局副局长刘琨,率队策马行走在冰天雪地的坝上,为我国北方第一个机械林场选址。

当他默默站在荒漠无际、寸草难生的塞罕坝,心中疑惑万分,仰天长叹。难道是上天给他开了一个如此大的玩笑?若想在此造林,岂不是想当然?

所谓事在人为,不屈服于命运的刘琨,怀着期盼行走在艰难的路上,踏过一片片沙地,每经一地,无不期待奇迹。

整整在荒原上考察了三天后,终于在康熙点将台的石崖下,发现了天然落叶松的残根。有残根?这个线索实在让刘琨顿时喜出望外,决定继续寻找。最后,竟然在荒漠的红松洼一带,发现了一棵粗壮挺拔的落叶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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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罕坝建场前发现的一棵松

奇迹终于诞生了!刘琨仔细研究着它,仿若是研究外星物种,不晓得是怎样一下子出现在了他面前。他默默抚摸着树干,无语泪先流,动情地说:“这棵松树少说有150多年,它是历史的见证,活的标本,证明塞罕坝上可以长出参天大树。今天有一棵松,明天就会有亿万棵松。”

冬去春来,这棵松历经一百五十多个轮回,如一位守卫疆土的卫士,无畏风霜雪雨,无畏天寒地冻,无畏沙化干渴,独自屹立在那儿。就是这样一棵树,给了刘琨无限希望,给了塞罕坝无限生机。因为它的出现,塞罕坝从此便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一棵树”的确给了人们信心,但刘琨心里清楚,艰巨的任务要进行下去,是要付出多少人的心血啊!但是,如果不造林,将来的京城会不会变“沙城”,也就可想而知了。

之后,刘琨上报了对于塞罕坝的奇迹发现,建议在塞罕坝建立大型国营机械林场,并着手制定方案。方案的任务之一,就是“改变当地自然面貌,保持水土,为改变京津地带风沙危害创造条件。”

1962年2月14日,林业部塞罕坝机械林场正式组建。

坚韧:他们把自己种进了荒漠

1962年9月,来自全国不同地方的369名青年,怀着远大理想,一路北上,奔赴令这些年青人向往的塞罕坝。

这此创业者来自全国18个省(市),平均年龄不到24岁。其中,大、中专毕业生140人。

组织任命承德专署农业局局长王尚海任书记、承德专属林业局局长刘文仕任场长、林业部工程师张启恩、丰宁县县长王福明任副场长。自此,拉开了治沙造林的序幕。

塞罕坝气温零下40多度,滴水成冰。除了寒冷,就是风沙。六级以上大风平均76天,有句谚语称,“一年一场风,年始到年终”。

若问当时天气能冷到什么程度?雪深没腰,所有的道路都被大雪覆盖。用林场老职工的话说,大雪被风一刮,屋内就是一层冰,抱着火炉子也不会有热的感觉。晚上睡觉要带上皮帽子,早上起来,眉毛、帽子和被子上会落下一层霜,铺的毡子全冻在了炕上,想卷起来得用铁锹慢慢地铲,铲起来全是“铛铛”的声音。

天冷的时候,地上冻的都是冰,林场副场长房汉文当年骑马到坝下开会,为了防滑,说要在马蹄子上面钉上钉子。这样以来,马跑起来会感到时有疼痛,有一次,他还被重重地摔到地上。还有一种现象,就是冬日里风太大,头上的帽子得护好,稍被风刮歪一些,一旦耳朵露出来,瞬间就会把耳朵冻掉。

坝上草坯房了了几处,职工住宿成了大问题。疆土如此辽阔,却也找不到像样的地方落脚。面对塞罕坝的寒冷、荒凉、闭塞,热血青年被当头泼了一瓢冷水,美好憧憬与残酷现实形成的巨大反差,使沸腾的心渐渐趋于平静。理想和意志面临着严峻考验,激情也随之被无情的极端恶劣环境耗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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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业者住过的窝棚

“当时来了队伍,是为造林,我们得把仅有的草坯房让给他们住,自己住窝棚、仓库、马棚,但凡能遮点风避点寒的地方,都可将就。要不然,留不住人呢。”名叫李秀珠的八十多岁的林场退休干部说。

如果说住房是难题,那么饮食更是成了大问题。老职工说,“那时最好的饭菜,也只不过是黄豆沾点油。喝的水是黄色的,那是用地上的雪化出来的。”刚到塞罕坝的职工,不适应,很容易生病,感冒、肠炎、胃病是常事,林场又没有医疗室。

有的职工得病时,思想就摇摆不定,感到待不下去了,对于历来没受过这样的罪的他们,天南地北,觉得哪里也比塞罕坝的日子好混。有想回去的念头,怎么办?

“不能让他们走,林场需要他们啊。为了给他们治病,我们就冒着大雪去坝下买药给他们吃,学着打针。还真管用,很快治好了。”病治好了,思想工作也做通了,还有看在眼里的前辈们的举动,如家人一般悉心照料,着实捂热了一颗颗霜打似的心。病好了,他们所有的思想包袱都放下了,又信心百倍的接着干。

林场的希望,因为共同的坚守,又多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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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创业者们勾画美好蓝图

林场没有树苗,是从外地引进的。1962年,林场种植了1000亩树苗。到了秋天,发现成活率不足5%。究竟是何缘故?尽管都在疑惑,一时也找不到任何线索。为了来年的希望 ,塞罕坝人不相信命运,决定从头再来。

1963年春,塞罕坝又种植1240亩树苗,此次成活率比上一年略高,但也不足8%。眼看着辛劳付诸东流,大家的积极性一下子受了挫。难道,塞罕坝不适合造林了?难道是苍天对历史过错的惩罚?如此下去,何时才能让荒漠变绿洲?

曾有人这样写道:

天低云淡,坝上塞罕,一夜风雪满山川;

两年栽树全枯死,壮志难酬,不如下坝换新天。

这一年冬天,雪下了一米多深,一些从城里来的大学生和职工,都被困在了坝上。除夕夜,面对着一边是造林失败,一边是他们的思乡情结,让不少人开始打起退堂鼓,议论林场要下马。

“山上能自然生长松树,我不信机械造林不活!”党交给的任务,无论多么艰巨,王尚海都保证一定要完成好!身肩重任的王尚海、刘文仕、王福明、张启恩等人,深知这个任务意味着什么,如果不完成好,将来如此浩瀚的荒漠之地,威胁程度将是不言而喻的。

他们决定把家从北京、承德、围场彻底地搬到塞罕坝,从原本舒适的楼房,搬到了坝上简陋的职工宿舍,带领林场职工,完完全全开启了荒漠造林生涯。

他们,把自己,坚定地种进了荒漠。

从此,他们有了新的身份:塞罕坝人。

丰碑:“马蹄坑”里的生死情缘

在塞罕坝,有这样一片林子,以人名命名,叫“尚海纪念林”。

林子里有一座墓碑,那是塞罕坝林场第一任党委书记王尚海的墓。墓碑不远处,竖着他一米多高的雕像,宁静、安祥,仿佛在深情地注视着林子里的一草一木。

说起王尚海,不得不提1964年。一个偶然的机会,王尚海发现了“马蹄坑”。马蹄坑位于总场东北部10公里处,三面环山,南临一条小河,形如马蹄踏痕,共有760亩地,地势平缓,适宜机械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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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机械造林现场

这年的4月20日,王尚海、刘文仕精心挑选了120名员工,调集了最精良的装备,分成4个机组,挺进“马蹄坑”。

前两年的一度失利,让王尚海的团队潜心研究,得出了一个重要的结论。这个结论不是内因造成的,而是外地苗木在调运中,容易失水、伤热,且适应不了塞罕坝风大天干和异常寒冷的气候。于是,林场决定自己育苗。

育苗,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冬天要用一些所需的药、冰、雪,加在一起,把苗子冻起来。冻上四个月左右,一直到第二年春天,才可以解冻。”今年80岁的林场老职工潘文霞告诉记者,当时冬天很冷,生的炉子都烧红了也感觉不到热,培育种子期间,还必须要有专人看守,哪怕大雪封山,也要守着,为的是防止种子被偷。春天到来,解冻完之后要播种,等长出小苗后不仅看着,还要用柳树枝搭起一人多高的帐篷,以防被大风吹倒或被鸟吃掉。

长出的苗子,要怎样才能长得好、长得快,不容易死掉?用潘文霞的话说,“那得用农家肥。”在林场里,有许多公厕,潘文霞不仅要负责看护树苗,还要去掏大粪。“有时,我在底下掏粪,上面就会有人大小便,弄得人实在想吐,晚上回去一点胃口也没有。”她说自己委屈过、哭过,工作还得照干。不仅自己干,儿子、孙子也得干。

“育苗要分几等,一等、二等的好苗子,就先选用。”今年八十多岁的林场老职工赵素芹说,她当年也是做育苗工作。所谓好苗子,就是色正、枝叶茂盛,这样的苗子成活率高。

一位林场职工说,培育好的苗子,要把它刨出来。苗子的根部往往比根上面的部分要长,刨时要小心,不能把根弄断了。根多的话,还要剪掉一些,剪时需细心,如果根部重要的部分被剪断了,这棵苗看着是好的,栽下去就是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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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罕坝林场职工试图剪去新培育的树苗根部。 新华网 郭香玉 摄

经过考察、摸索、实践,塞罕坝改进了传统的遮荫育苗法,摸索出了培育“大胡子、矮胖子”优质壮苗的技术要领,大大增加了育苗数量和产成苗数量,彻底解决了大规模造林的苗木供应问题。在此期间,林场改进了苏制造林机械和克罗索夫植苗锹,创新了“三锹半”缝隙植苗方法,大大提高了植苗速度。

何谓“三锹半”,国家林业局国有林场和林木种苗总站副站长刘春延拿起铁锹,一边给大家示范,一边讲每一锹的道理。作为塞罕坝林场的老场长,到底是实干家。他说,第一锹,要直立,先往里晃动一下,是松土,把苗放进去;第二锹是填埋,先往里面,再往外;第三锹是压土,把前一锹给压实了;最后半锹是让土更结实些。

关于造林的过程,林场老职工李树这样说,就是先平整地面,用机器把地面给靶平,再用投苗机植苗。之后,每棵树浇一点水,精心呵护,直到小树慢慢长大。李树参加过马蹄坑会战,觉得那是自己的荣幸,他说自己今年74岁,1958年就在林场工作,是林杨的机械师。他说当时他开的是国产拖拉机,是国家按照当地地形改进,所以,投下的树苗成活率高。

四月的塞罕坝,白天气温在通常在零度以下。每个人的雨衣外面都溅满了泥浆,冻成了冰甲,走起路来,咣咣直响。晚上就睡在提前挖好的地窖里,被窝里冰冷似铁。还有人发明了一个办法,找一些砖头和石头,扔进火堆里烧热,再捡回去放在被窝里,抱在怀里,可以暖暖地入睡。

无数个奋战的日子,充斥着说也说不完、诉也诉不尽的辛酸。他们在这份辛苦里,不知不觉种下了绵长的回忆,逐渐化为点点滴滴的希望。这一年,“马蹄坑”造林688亩,成活率达到了95%以上。这对塞罕坝人来说,数不尽的日日夜夜的期盼和所有的辛苦付出,就两个字:值得!

王尚海祖籍山西,读过私塾,参加过抗日民兵组织。喜欢读书看报,口才了得。后来,特殊时期时,他白天拼命干活,晚上还要接受“再改造”,脖子上还被挂了10多斤的拖拉机链轨条。

看着王尚海精神和肉体受折磨的那一幕,有些人实在不忍,为他不值,便劝他辞职。说只要辞掉那份工作,脖子上就不用再挂10多斤的链条了。他不以为然,坚定的说,“林场没建成,我死也要死在坝上。”

林场在他和团队的不屈服下,尽管曾有57万亩森林遭受了1977年雨淞的天灾,也都克服了困难。塞罕坝造林面积越来越多,多的看不到尽头。望着那大片大片的森林,王尚海打心眼里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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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过境迁,“尚海纪念林”中一棵棵松树已长大。 新华网 郭香玉 摄

王尚海因长期在艰苦的环境下劳作,落下了身体疾病,1989年12月24日,突发心肌梗塞,匆匆离开了人世。离世前,他的愿望是把骨灰撒在塞罕坝。“马蹄坑”是他造林最初的希望,所以,他想要守着这片林子,亲眼看着这里一棵棵树木茁壮成长,为塞罕坝、为京城挡风护沙。

时过境迁,纪念林中一棵棵松树已长大,陪伴着它们的主人,毫无保留地奉献着生态的绿色,浇筑着用奉献精神铸就的绿色丰碑。

守望:望海楼里三代望海者

在塞罕坝阴河林场,有一座小楼房,是用来望火情的,名叫夫妻“望海楼”,只有夫妻二人看守。其实,它最初名为“望火楼”,一是因森林忌火;二是远远望去,仿若一片林海。鉴于此,遂改名“望海楼”。

塞罕坝森林大多为人工针叶林,林下、路边蒿草茂密,可燃物载量十分丰厚,且塞罕坝气候干燥,物干风大,属高火险区,加之森林集中连片分布,一旦发生火灾,极易造成“火烧连营”之势,后果不堪设想。

守望,成了最原始的也是最有效的警报系统。

这里海拔近二千米,望海楼是林场的至高点。站在望台上,放眼望去,方园数十里的绿海尽收眼底。夏季时分,当毒辣的阳光直射肌肤,如针刺般痛;在冬季零下几十度的时候,北风呼呼,则如刀割般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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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望海楼”的职工,丈夫叫刘军(中),妻子叫齐淑艳(左一)。 新华网 郭香玉 摄

这座“望海楼”的职工,丈夫叫刘军,妻子叫齐淑艳。他们每天的工作,就是每隔15分钟,用望远镜观望周边火情,在记录本上记下情况,比如天气、风力、是否有火情等。一旦有情况,就马上想法设法通知总部。

“我们夫妻俩是第二代瞭望员。从2006年开始,就在这里每天通过望远镜远望,那时住的条件是一个铁棚子,夏季时早晚很冷、中午很热,食用水是蓄水窖里的水。”妻子忆起当年不堪回首的日子,内心略有酸楚。稍作镇定后,缓缓地说道,“那个时候,还好有一根天线,可以收到一些电视节目看,也就不觉得凄凉了。现在有了无线网,可以和外界沟通了。”

也是一对夫妻,当时条件很差,孩子出生之后,三岁还不会说话,见到陌生人就跑。十里八乡,孩子从出生就没有见过陌生人,看着自家的孩子变成了这样,身为父母,很是着急。为了孩子能早一些开口说话,给孩子一个成长的环境,无奈之下,才向组织汇报,调转到其他部门了。

瞭望房舍的每一次面貌更换,都是时代的象征。现在的“望海楼”,已是第四次改建了,从最初的瞭望房舍马架子到第二代砖房、第三代二层阁楼、再到如今五层小阁楼,这就是时代发展变化的缩影。

现在的瞭望房舍是2013年改观的,虽是五层,单层面积却不足十平米。其中,一楼作为客厅用。往里走,则是厨房,楼梯处堆放杂物,比如蔬菜等;二楼是卧室,床就在窗户边上,冬天风大,即使有暖气,也会很冷。五楼是瞭望工作的地方,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桌子上摆满了记录文件,还放着一个望远镜、一部电话。望远镜已显得有些破旧。

在防火期以外的时间,瞭望员刘军找到了自己兴趣点,开始研书习画,还将一些花鸟、书法作品装裱了起来,挂在一楼墙上。作品算不上专业,但他依然很珍惜。

“我们也会吵架,但很快就不生气了,因为没有其他人说话,天天只对着他了。”妻子说得很朴实。茫茫林海,他们一分钟也不能离开“望海楼”,唯一可以和他说话的人,就是自己的爱人。

“这里的游客不多。夏季也有游客过来,但来了看一下就走了,觉得啥也没有。”“啥也没有”,这几个字从妻子嘴里说出来,是那样的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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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今的夫妻“望海楼”。 新华网 郭香玉 摄

十余年的坚守,在“啥也没有”中,他们就是这样天天望着天、看着树,偶尔说说话,偶尔吵吵嘴,更多的是沉默,还有所面对的孤寂和无助。正如妻子齐淑艳的话说,跟这片林子打交道,天天望着、数着,哪棵树又长高了,哪片林长势如何,都了如指掌。

风霜雪雨、天寒地冻、酷暑难耐。夫妻二人,一心想着看护林子,把林子当生命一样待。

“儿子是防火员,我们发现火,他就去扑。”刘军的儿子二十岁左右,正值青春好年华,在父母的影响下,也立志把自己的一生献给塞罕坝,成了一名防火员。妻子说,“等我们将来退休了,就打算让儿子接班,继续留在望海楼。”他们的儿子听说将来要接班,也怀着一份对“望海楼”同样期待、向往的深厚感情,傻傻的笑了笑,笑里藏着少有的善良和可爱。

几十年来,塞罕坝是零火灾。在塞罕坝,共有9个瞭望塔进行人工监控,还有15个机器摄像头24小时实时监控。

塞罕坝林场防火办主任吴松说,机器监控相比人工监控而言,准确性略低些,主要是有些地方是盲点。不过,机器监控与人工了望可以互补。

所以,人工瞭望虽然原始,但还不可或缺。

“望海楼”,几代人的守望,护卫着塞罕坝这片林海。

传奇:六女上坝的精神坐标

在塞罕坝,流传着六女上坝的感人故事。陈彦娴,便是其中之一。

那时,全国都在学习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典型邢燕子和侯隽。一腔热血的陈彦娴,当年19岁,正在读高二,在那股奋进的力量感召下,总觉得自己是否也应该向她们一样,做出一番成就来。

陈彦娴和宿舍其他几位姐妹聊梦想,“要是能像北大荒的女拖拉机手梁军一样,开拖拉机驰骋在原野上,那有多好呀!”

六姐妹一拍即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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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珍贵的照片,是当年在学校一个宿舍的姐妹。其中,上坝的有“六女”。

陈彦娴的邻居刘文仕,当时任塞罕坝机械林场的场长,听说那里正在大规模机械化造林,何不找一找他?六姐妹商定后,给刘文仕去了一封信,描绘了她们的远大理想,希望能到坝上去造林。

这封信很快得到了明确的答复,塞罕坝欢迎她们这样的热血女青年。学校老师们对于憧憬梦想的六位女学生,不仅没有拒绝,还给她们开了欢送会。

1964年夏天,承德二中陈彦娴、甄瑞林、王晚霞、史备荣、李如意、王桂珍6名正在备考大学的女高中生,抛弃大学梦,怀着对林场的远大憧憬,不顾家人反对,到了荒漠无际的塞罕坝机械林场当工人。

从承德到坝上,看似距离不远,却在路上颠簸了两天多。两天来,路是越走越清静,越走内心越感到不是滋味。一条土路,似乎没有尽头。一路上受的苦不言诉,吃不好,睡不好,以为到了坝上,可以好好休息一下,缓缓神。谁知,直到第三天下午3点多,终于到了坝上。才发现,坝上的房子总共没有几间,到处是半人多高的野草,风沙大得很,吹的人根本睁不开双眼。一片荒凉的景象,就这样毫无保留的呈现在她们面前,姐妹们一下子被惊呆了。

接下来的一幕,却久久温暖着几颗凉下来的心,那就是林场的书记、场长亲自迎接。有时候,感动就一瞬间。那不仅仅是感动,而是对六姐妹的希望和信任。

陈彦娴清楚地记得,第一天,林场给她们吃的是一顿黑面饼和炒磨菇,几人皱着眉头,难以下咽,却看到书记、场长、其他工人们吃得津津有味。在接下来的许多天里,她们吃的都是含有麦芒的黑莜面、土豆、咸菜,喝的是雪水、雨水、沟塘子水,有时粮食供应不上,就煮莜麦粒就盐水充饥。

后来,六姐妹才知道,第一天的饭菜,是林场招待贵客的待遇。

六姐妹被分到千层板林场苗圃。“我们不是来机械化造林的吗?怎么会来倒大粪?”姑娘们疑虑重重。苗圃育苗用的是有机肥,赤手拿粪勺掏大粪也成了她们的日常工作。

苗圃育苗是一项技术要求较高的工作,为了掌握好播种时盖土的薄厚和压实度,她们就拿播种用的滚桶和刮板一遍又一遍地练,手臂练肿了也不停。

上坝后不久,迎来了她们在坝上的第一个中秋节。

往年,中秋节都是和家人围在一起吃月饼,说说笑笑过着团圆节。可是,在坝上,不仅没有月饼吃,还要坐在阴冷的大工棚里选苗。工棚的外面,飘着银白色的雪花,银装素裹。若是六姐妹还坐在学校的教室里,面对如此佳景,或许能作出一篇关于雪景的美文来。然而,现实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富有诗情画意。

进入10月,坝上天寒地冻,大雪封门的时候,为了保证苗根不失水,她们还要在泥塘里作业,即使穿着棉袄,也是冻得直哆嗦。

造林任务紧迫,她们不得不加紧时间完成。苗圃育苗是很关键的工作,若苗子不好,怎么培养成参天大树?那时候,每人平均每天选上万棵苗,收工时,腿也不听使唤,腰也直不起来,整个人像僵住一般。用陈彦娴的话说,在苗圃工作的职工,罗圈腿、风湿病都是常有的事。

陈彦娴的母亲心疼女儿,偷偷托人在承德给她找好了接收单位,还亲自跑到塞罕坝做她的工作,希望能回到自己身边。相对安定和舒适的生活,并没有诱惑到陈彦娴,她断然拒绝了母亲,并给母亲做工作,让她继续留在塞罕坝。她认为,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在坝上扎根,则是她一生的选择。

上世纪六十年代,林场交通闭塞,只有一条通往县城的土路,坑坑洼洼。有一年,冬日里大雪封山,再加上林场基本处于半封闭、半隔绝状态,让许久没有与家人联系的六姐妹,眼看着塞罕坝的雪有1米多深,无望的眼神里,还是渴盼着能回家过年。

总场知情后,派了一辆大卡车送行,卡车前面是一辆55马力的链轨拖拉机推雪开道。前面推开了路,后面的路又立刻被狂风卷起的雪埋上。那次,走了一整天,才挪出4公里路。拖拉机掉进雪坑,汽车抛锚。路走不动了,家回不了了。六姐妹含泪望望远方的家,一只手拉着另一只手,踏着深深的雪,摔倒了,再爬起来,眼里委屈的泪花,想掉下来,又憋回去。就这样,一点点摸着黑,返回了林场。

选择林场,选择无悔!

“我先后在林场的粮食所、学校、修理厂、汽车队等单位从事过不同的工作,现在我们的子女又接过了我们老一辈手中的接力棒,继续传承着我们的事业。”陈彦娴说这句话的时候,时光已经过去几十年了。

在坝上,“六女”认为小米饭和土豆是最好的饭食,每每吃土豆时,就会买很多,放着慢慢吃,还因此得了个“土豆”的绰号。

“六女上坝”的故事,感动着许多人。用她们的话说,为了林场的希望,再苦再累,一切都值得。如果再一次选择呢?

陈彦娴说:“塞罕坝!选择塞罕坝,我无怨无悔!”

今生:佩戴在华北的一枚绿宝石

塞罕坝漫山遍野的樟子松、云杉等,给原本光秃秃的荒坡,披了一层绿色屏障,有了这件“绿衣”,山变得更美了,沙尘被树根牢牢抓住,空气也变得清新了。

如今的塞罕坝,自然风光辽阔壮美,历史内涵深邃厚重,满蒙民俗浓郁独特,有着丰富、独特、秀美的生态旅游资源,被誉为“河的源头、云的故乡、花的世界、林的海洋”,已经成为华北特别是环京津地区最著名的生态旅游景区之一。此外,森林物种有国家重点保护动物47种、国家重点保护植物9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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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罕坝百万亩林海,充满了诗意。

“现在已经是绿水青山了,颜值提高了,有回头率了,是搞旅游还是生态优先,这成了塞罕坝生存发展的大命题。”刘春延认为,塞罕坝将永远坚持生态优先,适当地发展产业。发展森林旅游要服从于生态,否则,宁可旅游发展步伐慢一些。

“去年塞罕坝森林旅游收入3.3亿元,对塞罕坝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旅游收入。但是,为了保持生态优先,必须在林场所能承受的范围内发展旅游,同时要控制游客数量。”塞罕坝机械林场场长刘海莹认为。

河北承德是首都风沙屏障、生态屏障,涵水源、挡风沙。承德市委宣传部部长王强说,一直以来,承德几个林场,都在学习塞罕坝生态优先的经验。为了保证密云水库水源的水质问题,滦平、隆化等县,百姓从种水稻改成旱田了。这种牺牲个人利益而保生态环境,是大爱。

党的十八大以来,塞罕坝全面推进林场改革发展,生态效益、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大幅提升。在塞罕坝机械林场的带动下,承德市造林绿化工作加速推进,全市森林面积3360万亩,森林覆盖率达到56.7%,相当于再造了25个塞罕坝,创造了“变沙地为林海,让荒原成绿洲”的人间奇迹。

据中国林科院评估,塞罕坝的森林生态系统,每年提供着超过120亿元的生态服务价值,泽被着京津,造福着地方,被誉为“华北的绿宝石”。与建场初期相比,塞罕坝及周边区域小气候得到有效改善,无霜期由52天增加至64天,年均大风日数由83天减少到53天,年均降水量由不足410mm增加到460mm。

塞罕坝已不再是当年的极寒荒漠之地,而是夏季避暑的好地方。林场内林地面积达到112万亩,其生动实践,深刻诠释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6月30日,塞罕坝机械林场被河北省委、省政府命名为“生态文明建设范例”。

半个多世纪以来,三代塞罕坝人以坚韧不拔的斗志,以永不言败的担当,在荒寒遐僻的塞北高原,建成了一道绿色的屏障,演绎了荒原变林海、沙地成绿洲的人间奇迹,铸就了林业建设史上的绿色丰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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