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军方谈大国战争

美国前总统尼克松有本书很出名：《1999：不战而胜》，预言美国将对中国不战而胜。

如今，这个词被美国军方翻出来重新使用，但这一次反过来了：中国或对美国“不战而胜”。

众所周知，美国正在下一盘所谓很大的棋，欲从反恐战争中抽身，把战略对手转向中国和俄罗斯这样的大国，美国所有的国家力量都在围绕这一战略转变进行调整。

然而，美国军方却发现，当自己在准备“大国战争”时，中国却没有和美国打仗的意思，而是试图“不战而胜”。

美国军方的判断对不对？有哪些依据？又将如何应对中国的“不战而胜”策略？

该文作者Hunter Stires是美国海军战争学院的一名研究员，他的这篇文章发表于《美国海军研究所学报》6月刊，本工作室编译如下：

（注：译文不代表本工作室立场）

Win Without Fighting

摘要：美国正投入大量精力为大国战争做准备，而中国却正发动“海上武装分子活动”，可以不发一枪就取胜。

美国国防部将中国不断增长的威胁列为优先处理事务，重新强调把争夺海洋控制权作为海军核心职能，这得到人们广泛认同。然而，具体如何装备、培训、运用海上力量？尚无答案。落实“大国竞争”新原则如果走得太急，有可能导致海军误入歧途。

高层领导人最近的讲话表明，迄今为止，美国对华战略和力量设计基于以下思路：

1.来自中国的主要威胁是一场高强度的侵略战争。

2.预计将在2030-2035年间与中国开战，这样美国有10-15年的准备时间。

3.维护美国利益最好的办法，是打造一支强大的军队，能够在2030或2035年之前打赢（从而有希望去遏制）一场位于西太平洋的高强度战争。

只有关注中国的军事威胁，才能确保中美发生冲突时，美国能够进行有效威慑，以控制冲突的范围和程度，这至关重要。然而，上述假设既不完整，也有错误。因为，战争不是中国的首选或唯一选择。过度专注于为最坏情况做好准备，可能会导致美军缺乏足够的装备、训练和态势，争取和捍卫美国及盟国的利益，无法应对武装冲突层面之下那种微妙形式的攻击。尽管中国发动高强度战争的能力令人感到不安——而且这种能力还在增长，但中国在灰色地带的努力并不只是一个设想，中国在推动这方面的活动，而且还在加速。

海军的首要职责是准备打仗并赢得战争，对舰队进行训练，装备强大的武器，以达到不战而胜的目的，这也是至关重要的。展望未来，部队进行决策和建设发展，必须在上述两个因素之间进行平衡，寻求协同。对基于最坏结果而制定的大国战争决策，如果不进行反思而是继续盲目执行，将招致战略失败。

一、竞争≠战争

虽然五角大楼高层很少公开谈论与中国的战争，但许多高层领导人担心与中国的战争可能变得越来越不可避免。前海军陆战队前司令官罗伯特·内勒（Robert Neller）将军在任职期间就谈到了这一点。他告诉海军陆战队：“我希望我错了，但那场战争将要来临。”他还绘声绘色的一再强调：“一场大战将来临。”

恐惧，是战略规划中一个健康的激励因素。中国海上力量的实力和能力不断增长，这让我们不可掉以轻心。尽管美中战争有可能发生，令人担忧，但这最坏的结果绝非不可避免。

首先，美国有能力遏制中国对第一岛链沿岸的海洋邻国发动高强度的侵略战争。在反进入/区域拒止和远程打击能力方面进行必要投资，为其作战运用提供创新理念，以及为其提供敏捷和强大的后勤支持，美国及其盟国和合作伙伴可提高预期成本，大幅降低任何大规模远征冒险主义的成功概率，以至于没有哪位理性的中国领导人会认真考虑该选项。采用此战略的主要障碍是预算限制，官僚主义惯性以及最近的跨国政治趋向，导致美国为首的联盟体系中的重要关系遭到削弱。不过，所有这些都只是内部障碍，美国有能力搞定。

其次，大家不要忘了，中国不必发动战争——因为她不需要那样做。当中国能够在不发一枪的情况下实现其修正主义的地缘政治目标，为什么要流血、浪费银子和政治资本，与世界上最重要的核武国家及其联盟开战？在过去十年中，中国通过明显的强势的一系列动作，实现了自己的既定目标，而这些举动大多未能引起美国的认真回应。

最好的例子也许在南中国海。自2009年向联合国提出对“九段线”地区“无可争议的主权”主张以来，中国打出了一套组合拳：

九段线

控制了斯卡伯勒礁（Scarborough Shoal，即我黄岩岛 编者注），这是一个战略性海洋要地，完全位于美国条约盟国的专属经济区之内；

平掉了7个礁石，在南沙群岛建立了强大的空军，海军和导弹基地，部署了先进的战斗机、轰炸机以及便携式地对空和地对地导弹系统，以防卫这些岛礁设施；

正在利用其不应获得的领土，作为海警和海上民兵的后勤集散中心。这些部队正威胁东南亚当地平民，剥夺其在国际公认的专属经济区中的成果；

正在柬埔寨沿岸建立一个新基地，使中国军队可以任意包围越南并切断其海上交通线。

中央情报局东亚任务中心副主任迈克尔·柯林斯在2018年阿斯彭安全论坛上总结了这一情况：

“中国对我们发动的战争，本质上是一场冷战——尽管不像我们在冷战期间看到的那样，但符合冷战的定义。一个国家利用一切手段——包括但不限于合法和非法的，公共和私人的，经济的，军事的，在不诉诸冲突的情况下削弱对手的地位，同时提升自己的地位。”

然而，中国认为以“冷战”为名已经过时。有不少人认为，美国应该将冷战中对付苏联的成功经验用来对付中国的挑战，这遭到了中国的猛烈批评。虽然可能被中国贴上冷战思维的标签，但美国决策者不应受此影响，因为它能促使美国将压力变成动力。美国能够赢得下一场冷战——前提是要意识到自己身处冷战之中。如果说“冷战”是20世纪的历史名词，那么也许可以采用中国自己对当前做法的说法——“没有硝烟的战争。”

二、中国的威胁比我们想象的严重

中国的威胁并不是要等到10-15年之后才显现出来，现在就已经有目共睹。如果事态继续发展下去，中国军队不仅已经构成严重的军事挑战，而且还会采用除战争之外的各种手段，对美国在亚洲的利益、盟友，以及美国主导的以规则为基础的国际秩序中一些最关键的支柱，构成实实在在的威胁。

在南中国海，中国正在努力实现的目标，无非是征服邻国，进而使其屈从于北京的威权和意志。中国正发起“海上武装分子活动”，企图扼杀海洋自由，颠覆美国支持的维护海洋自由的国际法体系——这些都是美国至关重要的国家利益。如果中国取得成功，将对美国造成严重的长期危害。

美国领导人还应注意，考虑到其他种种因素，中国对国际秩序的重塑步伐可能会加快。中国人口预计将于2029年达到高峰，其海军作为新兴力量，经过“十年大规模改革”后，实力将大大提高。太平洋舰队情报局退休局长詹姆斯法内尔（James Fanell）认为：2049年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100周年可能是一个政治时间表，但其实中国在短期内的挑战更为可怕。海军作战部部长迈克尔·吉尔迪上将在华盛顿海军研究所2019年防务论坛上表示：不要习惯性认为中国到了2035年才会对美国构成严重威胁，实际上中国在近期就已经是潜在的麻烦。他的这一表态，令人鼓舞。

不幸的是，海上力量规划和采购流程继续将目光投向了未来的大规模蓝水战争。海军的未来护卫舰计划于2020年开始采购，到2030年采购数量为20艘，但第一艘军舰要到2026年才能交付，这意味着首次部署要到2027或2028年才能进行。

海军越来越多的认为，较小的无人水面舰艇将成为未来舰队的基础，并计划在未来5年内采购10艘大型无人水面舰艇。在其广受赞誉的规划指导中，海军陆战队司令戴维·伯杰（David Berger）将军表示，希望尽快重新设计自己的军种，使其成为远征“待命部队”，作为综合海洋力量的一部分，从陆地控制海上。他同时指出，这个过程大概需要十年。

我们也不必谴责采购过程太慢——这不公平，未来几年造船预算的很大一部分，将用于哥伦比亚级弹道导弹潜艇。无论如何，还是需要评估一下目前的进度：中国造船厂去年下水了28艘+水面战斗军舰（其中包括10艘驱逐舰）。

三、作战能力第一，但海军还得干更多活儿

未来，除了采购过程缓慢会造成美国在与中国的竞争中处于下风，作战资源的组合也不足以在发生战争的情况下与强大的对手进行有效竞争。为高端战斗而优化的技术精良的部队，不一定能很好的适应低端任务。

鳕鱼战争

在鳕鱼战争中，英国人与冰岛对峙时就发现了这一点。

1958-1976年，两国之间发生了一系列有关捕捞权和国际海事法的冲突。说“冲突”名不符实，实际上是灰色地带的对峙。尽管英国皇家海军在数量、火力和空中支援方面都超过对手，但用于狩猎苏联潜艇的20多艘先进皇家海军护卫舰，却在小型、坚固的冰岛巡逻艇和海岸队改建的拖网渔船的对峙中处于劣势。冲突的主要表现形式，是近距离机动和船只撞击。正如美国海军在2017年所经历的那样，为追求速度和躲避而不是直面敌方武器打击而建造的薄壳蓝水护卫舰只，在碰撞中表现不佳。

冰岛小船猛撞英国军舰

在三场鳕鱼战争的最后一场，15艘英国护卫舰发生了碰撞，多处船体和船首破损，而且其中一艘护卫舰遭到严重的结构性损坏，不得不将其改为岸上训练舰。从战略上看，皇家海军失败了。尽管冰岛遭到国际社会的普遍反对，却成功扩大了其专属经济区至三倍，摧毁了英国的北部捕捞业。因此，美国必须避免重蹈覆辙。

仅仅为高强度战争做准备，如果遭遇中国侵略，不足以维护美国和盟国的利益，威慑和防御必须是全面的。通过战争之外的其它手段实施反拒止性威慑和实际作战，要求不同。挑战在于，如何在两者之间取得适当平衡，同时最大程度的提高协作能力，以确保威慑力量在不动用战争手段时既有效又经济，最好在一开始就有这种效果。

例如，在有争议时，作为近岸作战的一部分，现在正在开发能力和作战方法，远征先进基地行动，分布式海上行动可以随时用于海上“打击武装分子”运动，以保护南中国海的平民。在和平时期执行海上打击武装分子活动，将为美军建立伙伴关系，建立定期进入战略地点创造条件，以便在战争开打初期迅速消耗敌军，为友军增援开辟道路。

类似的分析可以应用于单个平台。MkVI巡逻艇拥有重型武器，超过600海里的航程以及易于改装的设计，能够与合作伙伴一起进行大部分水上作业，并在当地渔民中保持持久、可信永久存在的理想平台。在以每艘艇1500万美元计算，装备50艘Mk VI的部队所需花费，远低于1艘阿利·伯克级驱逐舰的采购成本的一半，是一艘新护卫舰预计成本的四分之三，与带有任务模块的沿海战斗舰的成本差不多。

在获得一艘敏捷货船的支持下，一支Mk VI部队在战时也可用于深度突袭行动。如果装备了超视距反舰导弹，还能为舰队贡献力量。以此推之，还可以考虑配备装有枪支和导弹的快速攻击艇，如韩国海军PKG级攻击艇。

谈及无人驾驶平台，如何在战时和灰色地带之间实施威慑更难。无人机比其有人驾驶平台更具“风险承受力”——后者除了装备损失，还可能导致人员伤亡。在没有发生全面战争的情况下，如果没有人员参与和伤亡，凭什么对其进行威慑？对方可以充分利用这一特点，向激进的对手发出发动攻击的邀请，同时不必担心因美国现役军人的死亡而遭到报复。

2019年，在针对美国及其盟国在波斯湾灰色地带行动中，伊朗及其代理人在国际领空击落了多架美国无人机，由于事件没有造成美国军人丧生，美国无法对其进行军事报复。这表明，可选无人驾驶平台比纯无人驾驶平台更好使——尽管前者比后者贵得多。

海军部门的拿手好戏是直面对手大打出手，像玩象棋游戏那样与固定的舰队交战。不幸的是，美国的主要对手更多按照围棋游戏的规则行事。与象棋相比，围棋复杂得多，它是通过逐步包围敌人而不是直面敌人来获得胜利。

在大国竞争的新时代，海军必须反思自己的信条，调整自己的战略，确保不战而胜，在对手的游戏中击败之。

最后，笔者想说的是，最近中印边境的事情很热，大家很关心，但很多人可能忘记了背后的美国因素。印度不过是美国在大棋盘上落下的一个棋子儿，我们只需要一个手指摁住这个跳蚤就行，没必要投入太多精力，其他九个手指应聚指成拳，集中力量于主要战略方向，先解决主要矛盾。

“许述工作室”创始人简介

许述，四川宜宾人，军事学博士，曾在《书屋》等媒体发表文章70余篇，接受过凤凰卫视等媒体采访，受邀到华为等演讲十余次，出版专著《这才是美军》（中将王洪光、军事专家戴旭作序），出版一年5次加印，在京东新书热卖榜常居TOP3，登上三联书店畅销书排行榜，进入美国纽约公立图书馆和澳大利亚国家图书馆。

最新出版《兵道》一书（乔良和余戈两位老师作序推荐，王洪光中将和杨国强大校，姜鸣、江晓原、杨浪等名家封面推荐）。